武汉封城:生命的意义:人生痛苦并快乐
刘荆洪
武汉封城76天,我每天都待在长江边的53层楼房里足不出户。只能够从这个房走到那间房,只能从这个窗户去看长江奔流,还要看长江对岸的高楼;在这边窗户去看高楼,还要去看高楼中的一群矮楼。我每天在凉台上看外面的风景,终于,我体验了什么是生命的意义。生命的意义来自一个痛苦并快乐的人生。
那是八十年代初,我在武汉台板家具厂锅炉房工作,兰开夏老式锅炉,像火车头一样大,高高的烟囱几十米高。因为烟囱里的灰尘太厚,需要一个人钻进烟囱去除灰。班长徐师傅问了我一眼问:“谁进去?”我一看,三个师傅年纪大,身体没有我好,几个师兄师弟,都不是团员,我这个锅炉工呢,兼任厂团总支宣传委员、车间团支部书记,于是,我义不容辞地站出来说:“我进去。”
那是一个冬天,天还在下雪,何师傅告诉我说,烟囱里面温度高,叫我脱下棉衣,我穿着单衣单裤,钻进烟囱。我是光脚进去的,我在灰尘里行走,没有想到,里面那有没有熄灭的烟灰,烫得我的脚板起泡。烟囱里雾蒙蒙的,那不是雾,而是灰尘在飘散,叫人难以呼吸;我知道外边是冰天雪地,烟囱里却感觉比夏天还热,我的浑身都是汗水,身上单衣已经湿透。这一瞬间,我似乎想起了《西游记》中描绘的火焰山,我似乎想起了电影中描绘的大沙漠,似乎看见了神话中的天宫,这一瞬间,我好像什么都顾不得想,己经奄奄奄一息。
我将烟囱里的灰尘一点一点清理到烟囱的进口,以便大家清理。最后,我从烟囱里面出来,整个人是一个黑灰做成的人,我在洗澡堂里冲洗,我吐的痰是黑的,牙齿也是黑的。我的师兄与师弟拿着毛刷,用洗衣粉来洗我身上的油烟灰,身上洗得发红,才将身上的油烟污垢洗净。说实话,我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在烟囱里掏灰更难受更痛苦的了。
由于我能够吃苦,我苦练锅炉操作与维修技术,很快,我成为技术能手,超过了我的师傅我的师兄师弟。例如,他们安装玻璃管水位表,不是漏气就是漏水,我安装的玻璃管水位表一点也不漏。例如,他们给人钻进炉膛的 “人孔”与手伸进炉体的“手孔”安装盖子,高温石棉垫总难安装好,难免漏气就是漏水,便怪锅炉太老了。而我则不然,安装的人孔与手孔盖就是不漏。有一天,何师傅安装锅炉手孔石棉垫歪了一丝,手孔盖没盖正,蒸汽从手孔盖缝隙里挣扎着一个劲地往外喷射,如果不停炉,蒸汽压力迟早会冲开手孔上的铁盖,那就十分危险了。
师傅一看情况危急,马上下令停炉,一边排放蒸汽,一边排放热水,直到将炉膛里的水全部放光,才拧下螺丝,取下铁盖。师傅说:“小刘,需要重新安装手孔盖子,我眼睛不好,还是你来吧。”我毫不犹豫上前,迅速在铁盖上换好石棉垫,装好手孔后,我用大扳手拧紧螺丝。我对师傅说:“师傅,我装好了,可以进水。”师傅看了我一眼,然后打开进水泵给锅炉进水,等水到了水位表线上后关上水阀,开始重新点火,结果,气压表上的针从一公斤两公斤一直到了8公斤,手孔始终没有漏气。师傅用惊讶的神情看着我。
以后,我参加武汉一轻工业局锅炉理论培训班,我的考试成绩,在武汉市一轻局获得第一名,我还获得武汉市优秀司炉工的荣誉称号。2004年,报社招聘记者编辑,我应聘上了,工厂锅炉房舍不得放我走,厂长知道我喜欢写作,为了我的前途,批准我离开了武汉台板家具厂锅炉房。多少年以后,一位作家写了一篇报告文学《从锅炉工到著名作家学者》,发表在《当代名人与硚口》这本书中,还有一些报刊也陆续发表我的相关报道。这个时候,我始终感受的都是满满的快乐。
一个人,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,整个学习过程十分艰苦,有时考试成绩不及格需要补考,还得受人嘲笑,感觉是十分痛苦的。但是,学习成绩上去后,获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,获得了红色封面的毕业证,这个时候是快乐的。一个人,从朝气蓬勃的青少年时代到年富力强的中年时期最终在沧桑老年,整个人生道路是坎坷不平充满痛苦的,整个人生道路也是一路伴随人生快乐的。
我认为,人生就像攀登高山雪峰一样,攀登的过程是痛苦的甚至有生命之忧,但是,到达山顶眺望远方的时候是快乐的。一个人,只有经历了人生的痛苦磨难,才能化茧成蝶,才能享受人生之乐。痛苦并快乐的人生,才是真正的人生,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人生。生命的意义来自一个痛苦并快乐的人生。